如果时刻独立思考，还要老师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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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拙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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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思考是为了正确思考，人们鼓励独立思考，是因为相信独立思考有助于正确思考。

当然也有支持独立思考的其他理由，比如说，正确思考不重要，重要的是独立本身，哪怕确实存在比自己高明且善意的师友，也绝不能听从他们的意见，不然就丧失了最可贵的自主性。

这类辩护往往和怀疑主义联系在一起——据说归根到底没什么高下对错，所以唯一需要关心的就是保持自主性——但怀疑主义与此类辩护只是相互亲和，并没有必然关联。

不过上段说的自主性理想没什么吸引力，甚至算不上真正的理想，它只是对某种可欲观念的极端化理解，因此可以跳过不谈。

启蒙思想将理性与自主性、独立思考深度绑定，同时认为遵从权威、传统、习传意见等是违背理性的。这多少有些道理，如果所处的传统极端败坏，周围的权威其实都是坏人，那这种话语的说服力会很强。

在某种归根到底因此也多少有些无聊的意义上，任何有反思能力的人都是独立思考者，毕竟，即便遵从传统、听从权威本身也要以独立判断为前提，哪怕决定放弃自己的判断本身也基于自己的判断。

但在日常使用中，独立思考当然是和遵从主流意见等做法相对立的。那么，如果这个概念归根到底是有用的，它具体指什么呢？它指的是，在具体事项上，即便我的选择和遵从主流意见的结果一样，但我的选择理由是由独立的判断给出的，而非只是因为“主流意见这么认为”。

但如果主流意见、权威、传统等是健康、善良的，我何必这么费劲，事事独立思考呢？

确实不必，事实上也不可能；独立思考只在特定语境中有意义，在出现传统不健康、权威不可靠的迹象时，如果还不独立思考，就是对自己缺乏责任感的表现。在恰当的语境中，独立思考意味着智识勇气和责任感。

在另一种归根到底因此也多少有些无聊的意义上，任何人都无法独立思考，毕竟，每个人都是传统的造物，都得先接受一些东西，然后才能思考；更不必提种种文化无意识、心理无意识了。

认识到这一点并不会带来什么困扰，至多促使我们更精确地刻画独立思考这个概念。

如果还抱着朴素的独立思考概念——即在一种极端彻底的意义上独立思考——不放，同时认为独立思考是一个值得追求的理想，那只会出现一种文青兮兮的做派，即为了摆脱一切思想依附，不得不语无伦次、各种加引号。

自然，归根到底我们是无法彻底独立于传统、独立于环境的，前述文青兮兮的做法只会使独立思考变得毫无吸引力。

独立思考意味着要对主流观点进行审查，因此反主流往往被认为是独立思考的标志——毕竟，虽然独立思考不一定走向反主流，但不独立思考往往会随波逐流。

但除了主流，还有支流，盲从支流当然同样不是独立思考，虽然很容易带有独立思考的表象；更何况，社会上的支流在某些小群体中可能恰恰是主流，主流则是支流。不过做梦的人永远不会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是不是应该给独立思考设置一些实质性的条件呢？比如说，思考者得大概有那么一套比较成熟可靠的思想体系，真正谈得上有自己的立场、观点，能够对碰到的事情、观念作出审查？

换句话说，独立思考不只是单纯的态度、意愿问题，不是这一刻下决心独立思考就能真的开始独立思考，相反，此时思考者很可能还是陷在某种主流、支流观念中不自知，甚至连独立思考的姿态也是因为陷入了某种思想潮流而做出来的。

日常语言中确实也有证据支持这种理解，例如我们常常说独立思考是一种能力，是需要培养的。

好老师不就是一个即便你眼下不认同或不理解他的具体观点，也愿意相信这是因为自己浅薄从而姑且先放下自己的独立思考，跟着他的思路继续走下去的人吗？

如果时刻独立思考，师生关系是不成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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