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中国｜李策对话段涛：人口变局下的医学创新与产科转型

原标题：绿色中国｜李策对话段涛：人口变局下的医学创新与产科转型

当今时代，医学服务模式创新与健康管理体系重塑正成为应对人口结构变革、推动“健康中国”建设的关键力量。随着我国老龄化程度的持续加深，如何通过医学创新构建生育友好型社会、提升全民健康水平，已成为医疗卫生领域面临的重要课题。在此背景下，产科作为与人口出生率直接相关的学科，其转型发展路径尤为引人关注。

段涛教授是杰出妇产科专家、著名的医院管理者，在上海市东方医院担任妇产科主任、妇儿生殖医学部主任、医学人工智能创新中心主任及国际医院负责人。段教授曾在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担任院长多年，具有丰富的临床和管理经验，他提出的“女性全生命周期健康管理”理念，正在为产科转型指明方向。他也是互联网上颇有名气的“网红医生”——被广大网友亲切称为“段爷”“段哥”“段教授”。段涛主任在个人IP打造、产科转型、AI医疗应用等领域的实践和探索，为我们提供了极具价值的破局思路。

在生育率持续走低、人口老龄化加剧的现状下，产科将如何实现服务模式转型？医学创新如何更好地服务于人口发展战略？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将如何在医疗场景中有效落地？医学人才培养体系又该如何适应新时代的要求？

在本期《绿色中国》，段涛主任表示：面对生育率断崖式下跌的现状，产科亟需从单一的分娩服务向女性全生命周期健康管理转型，

将服务范围延伸至备孕、不孕不育诊治、产后康复等多个环节，构建覆盖女性特定健康需求的完整服务体系。在技术创新方面，他带领团队开发医疗垂直领域大模型，强调AI辅助诊断必须坚持“Humanintheloop”原则，确保人工智能作为医生的“智能助手”而非替代者。在人才培养上，他提出现代医生需要具备技术能力、人际能力和概念能力三重素养，这一理念为构建适应新时代要求的医疗人才队伍提供了重要参考。这些创新思路不仅为产科转型提供了具体路径，也展现了医疗工作者在应对社会重大需求时的专业担当与创新精神。

以下为精选的节目对话实录：

李策：段院长，近年来我们见证了一个令人深思的现象：从2016年全面二孩政策实施后的1786万新生儿，到2023年的902万，这种近乎“腰斩”的人口数据变化，不仅引发了“产科寒冬”的讨论，更让我们对整个社会的人口结构转型产生深刻思考。作为妇产领域的资深专家，您认为这种剧烈变化背后反映了哪些深层次的社会变迁？

段涛：这一数据变化确实需要我们以更宏观的视角来解读。从人口学角度看，我们正在经历一个典型的人口转型期。根据我们与国际人口学研究机构的联合分析，这种变化背后蕴含着多重因素：首先是城镇化进程的加速，我国城镇化率从2000年的36%上升到2023年的66%，这种快速城镇化带来了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的深刻变革；其次是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显著提升，目前高校在校生中女性占比已达52%，女性平均受教育年限超过15年；再者是育儿成本的急剧上升，根据我们的测算，从怀孕到孩子大学毕业的平均直接经济成本约68万元，这还不包括

机会成本。这些因素共同作用，导致了生育意愿的结构性转变。

李策：在这个转型过程中，我们注意到一个看似矛盾的现象：一方面是整体生育率持续走低，另一方面是不孕不育率呈现明显上升趋势，目前已达18%左右。这种矛盾现象对产科服务体系提出了哪些新的挑战？

段涛：这是一个非常专业的观察。从生殖医学的角度来看，这种“双降一升”的现象确实给产科服务带来了全新的挑战。首先，我们需要重新定义产科的服务边界。传统产科主要关注正常孕产过程，而现在必须向前延伸至生殖健康领域。我们正在推动建立涵盖五个层级的服务体系：一级预防（生殖健康教育）、二级预防（不孕风险评估）、三级干预（辅助生殖技术）、四级管理（高危妊娠监护）和五级延续（产后康复与再生育指导）。这种全链条的服务模式要求我们打破传统的科室界限，建立多学科协作机制。

李策：您提到“女性全生命周期健康管理”这一理念，这确实是一个具有前瞻性的概念。在现有的医疗体系框架下，要实现这样的转型，您认为在专业人才培养方面面临哪些具体的挑战？我们需要构建怎样的新型培养体系？

段涛：从医学教育学的角度来看，这确实是一个系统性的挑战。首先，我们需要重新设计课程体系。传统的产科教育主要围绕生理产科、病理产科和胎儿医学展开，而现在必须增加生殖内分泌学、遗传咨询、围产营养学、妇女心理学等交叉学科内容。我们正在与同济大学合作，试点“模块化+导师制”的培养模式，将传统的纵向知识传授转变为横向能力培养。具体来说，我们设计了六个核心能力模块：生殖健康管理能力、危急重症救治能力、遗传咨询能力、营养指导能力、心理疏导能力和科研创新能力。这种培养模式强调“早临床、多临床、反复临床”，让学生在实践中构建完整的知识体系。

李策：在当前数字化转型的浪潮中，人工智能技术正在深刻改变医疗服务的形态。在产科这样一个既需要精准医疗又需要人文关怀的领域，AI技术如何助力服务模式的创新？我们如何平衡技术创新与人文关怀的关系？

段涛：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们在东方医院人工智能医学创新中心的研究表明，AI技术在产科领域具有广阔的应用前景。具体来说，我们正在推进以下几个方面的应用：首先是基于深度学习的妊娠风险评估系统，通过分析超过200个临床指标，实现对子痫前期、妊娠糖尿病等并发症的早期预警，准确率可达92%；其次是个性化营养指导系统，基于孕妇的代谢组学数据和生活方式，提供精准的营养干预方案；再者是智能胎心监护系统，通过算法优化，将异常胎心的识别准确率提升至95%以上。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开发的“数字孪生”系统，可以基于孕妇的实时数据构建个性化模型，实现精准化的孕期管理。

李策：通用大模型怎么和医疗场景有效结合？你说AI让你很上头，有什么心得体会？

段涛：通用大模型能回答绝大多数医疗相关问题，但进一步应用要解决三个问题：一是要有医疗大模型这样的专业模型；二是解决大模型的幻觉缺陷；三是医疗要求精准，不能有差错，需要“humanintheloop”，不能撒手，必须有医生、护士确认内容安全正确才能推进。最近热门的agent智能体，未来可在通用大模型加专业大模型基础上落地。

我已经和支付宝合作做了“段涛医生”agent，能回答患者问题，未来会更好。接下来会做“段涛教授”agent，用于妇产科教学、培养基层医生；还会做“段涛院长”agent，服务对管理有兴趣的人。这些智能体需要通用知识加专业知识结合，在医教研管不同场景落地。

李策：在推进医疗服务转型的过程中，您特别强调“医生个人品牌建设”的重要性。在传统认知里，医生更应专注于专业技术，您如何看待在数字化时代构建医生个人品牌与提升专业能力之间的关系？

段涛：这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话题。从传播学的角度来看，医生的个人品牌建设实际上是专业能力的延伸和显性化表达。我们研究发现，在信息时代，医生的影响力构建需要三个维度的能力：专业能力、沟通能力和创新能力。具体来说，我们推动医生通过多种方式建立专业形象：首先是专业科普创作，将复杂的医学知识转化为通俗易懂的内容；其次是学术影响力建设，通过高质量的临床研究和学术交流提升专业地位；最后是社会责任践行，通过参与公共健康活动展现医者担当。我们观察到，这种多维度的品牌建设不仅提升了医生的社会影响力，更重要的是促进了医患之间的信任关系。

李策：你不只是段院长，还是社交媒体上走红的“段爷”“段哥”“段教授”，这些个人IP很成功，打造个人IP方面有什么心得分享？

段涛：首先是初心，很多人做IP想的是流量、带货，医生的初心应该是帮助患者。正常看诊一对一效率差，写文章、拍短视频能影响更多人。一开始不要有流量焦虑，哪怕帮助3个人、5个人，也比一对一好，帮的人越多越好，站在初心角度就不会焦虑。第二是坚持和坚守，一开始粉丝量少是难熬的阶段，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慢慢坚持输出优质内容，平台会推荐给更多人，到突破点后粉丝量会明显上升。

李策：很多患者会通过抖音、小红书搜索选择医生，看粉丝量和观点，这种趋势你赞同吗？给医生提出了哪些新挑战？

段涛：我特别赞同，也经历过过去10年的变化。患者了解医生有三种方式：农业时代靠口碑，工业化时代靠品牌，现在互联网时代靠IP。患者对医生或品牌的认知是“知道你、了解你、信任你、选择你、喜欢你、爱上你”，口碑和品牌只能让人信任，IP是人格化的，能让人喜欢你、爱上你并终生追随。医生做个人IP要借助社交媒体，妇产科、儿科的主要用户是年轻女性和妈妈，她们是移动互联网一代：“遇事不决小红书”。更相信素人评价而非品牌方宣传。对医生来说，做不做个人IP，获客能力差异巨大。挑战在于要学会做社交媒体，打造人格化IP。

李策：医生都很繁忙，你每周花多少时间在个人IP和社交媒体上？有哪些投入分享？

段涛：一开始花时间多，后来进入正常状态，关键是学会用杠杆。我2014年、2015年开始做文字自媒体，写微博微信公众号，一方面解决患者困惑，另一方面避免一对一重复解释，一篇文章能让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看到，提升效率。现在每周大概花半天到不到一天，有自己的团队，也和MCN公司合作。

社交媒体是杠杆，团队也是杠杆，年轻医生可以自己做，大医生可以找团队或合作。我日常的医教研管工作，通过社交媒体输出内容，是工作的记录和思考，别人的反馈能帮我迭代进步，反而促进线下工作，不是浪费时间。

李策：面对当前严峻的人口形势，构建“生育友好型社会”已成为社会共识。从医疗专业的角度出发，您认为我们应该如何系统推进这项工作？在政策设计和服务创新方面，有哪些具体建议？

段涛：从公共卫生政策的角度，我认为需要构建一个多维度的支持体系。首先是完善生殖健康服务体系，我们建议将辅助生殖技术纳入基本医保，同时建立分级诊疗制度，提高服务的可及性。其次是优化孕产期保健服务，推广“一站式”服务模式，将产前检查、孕期管理、分娩服务、产后康复等环节有机整合。在服务创新方面，我们正在试点“互联网+围产期健康管理”模式，通过数字化手段实现全程连续服务。此外，我们还要特别关注女性的职业发展权益保护，推动建立更灵活的工作制度和更完善的育儿支持体系。

李策：最后，对于在这个变革时代成长起来的年轻医生，您有哪些建议？在这个充满挑战的时期，他们应该如何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

段涛：我想对年轻同行说，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具挑战的时代。首先，要建立“终身学习”的理念，不仅要掌握最新的诊疗技术，还要关注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新技术在医疗领域的应用。其次，要培养跨学科思维，主动学习管理学、经济学、法学等相关知识，提升综合素养。再者，要注重临床研究能力的培养，善于从临床实践中发现问题、开展研究、推动创新。最后，要坚守医者初心，在追求技术进步的同时，不忘医学的人文本质。我们相信，通过这样的全面发展，年轻医生一定能够在这个变革的时代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实现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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